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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河婆中学 (摘自揭岭)

我与河婆中学

一、 公办后的河婆中学
河婆中学于1953年由社会办学形式的私立中学转为公办。原由校董会聘请校长教员的传统方式改为政府教育部门安排调任制。学生来源亦由教育部门统一考试择优录取,并开始规定新生年龄最高上限。取消春季始业班。1953年暑期计划招收初一新生甲、乙、丙三个教学班,每班人数为45名。而当年各乡小学毕业生人数激增,土地改革后农民子弟升学要求空前强烈,小学毕业生升学问题突出起来。笔者当时为“南方日报”通讯员,按报社特约写了篇调查报告向报社反映。后经揭阳县教育局研究决定增收一个丁班,几周过后再次增收戊、已两班,每班人数增至50名。至此,初一新生共6个数学班,人数达300名。课室严重不足,学校行政想方设法,将万人图书馆 、理化实验室腾出来作为临时教室之用,书桌短缺则从教师使用的书桌调出来,再将破烂的桌凳修补一批,增购一批逐步解决,教师任课节数则一次又一次加码。(按规定授课,节数发超时工资)蔡纪陆校长天天向上级要人。
我于1953年在广东省立一师毕业后,由省教育厅统一分配到粤东行政公署,记得文教处设在潮州韩文公祠,在那里住了两晚,第三天拿到一纸调令介绍信搭车到揭阳县文教局报到。第二天上午,是8月16号。一位操河婆乡音的人找我。说他叫蔡纪陆,是河婆中学的校长。他态度和蔼客气,第一印象令我感到他很有为人师表的长者风度。他询问了我们情况后问我是否愿意到河婆中学任教,他说河婆又是自己的家乡,讲客家话,生活什么都方便。学校也不错。我立即表示乐意接受,并表示愿意在校长领导下为家乡文化教育事业作出贡献!
于是一言为定。校长去办完手续购好车票,我收拾好行李在他的带领下离开文教局,准备搭车返回河婆。
河婆,对于我这个海外出生的“番仔”,既亲切又陌生,就像遥远天边美丽的云彩那样,可望不可及,自己也一上宣称是河婆人,可是脑海里盘旋的是朦胧的传说中的故事般令人神往!河婆故乡!今晚我就要投入您的怀抱,并将为您贡献我的青春智慧和一片赤诚的游子之心!
我异常兴奋地凝视汩汩的榕江,她白烟(烧蛡灰)弥漫,她水涨船高,半个多小时的轮渡后,我登上一部破旧的客车。这部饱经磨难超龄服役的“老骥”,风尘仆仆却志在千里,它改变了河婆人世代靠水路上州落县的历史!由于我精神振奋,丝毫没有意识到在泥泞的道路上超负荷吃力爬行竟然是预示着我人生道路的坎坷!
过了池尾鲤湖,汽车逐渐爬坡,车帘外视野所及是连绵起伏光秃秃的山岭,甚至是累累荒坟黄泥赤土。给人一种贫脊、荒凉、落后的印象!
傍晚时份,客车在路旁停下,校长告诉我已到达了目的地,我终于到达了河婆最高学府、文化摇篮——河婆中学。这所从30年开始,经历了23载步履艰辛的风雨历程,迎来了国家接办的历史新纪元!这学期调入河中的教师有广西大学毕业的语文教师郑德炎,到广州集训后调回的李俊聪 、地理教师温自谨、丘英杰,生物教师洪生浩;从机关调来黄国辉、林仁福、范茂发、蔡凝、赵海康等老师;从小学骨干教师中提升上来的有数学教师刘志鸿、刘伟良、曾淑慈、蔡祥光、张石奎,语文教师刘庆良、张石明,还有黄干、吴刚、蔡语然、张振刚、汪春联和黄德粦等等。
当时的行政人员分工是:校长蔡纪陆,教导主任蔡仲庄、陈满训。后增设教导干事陈弼民、张丽天。总务主任张志,财务蔡碧,工会主席张演群,团委书记蔡优东,少先队总辅导黄干。教研组长安排是:语文组长冯东方,数学组长黄兆熊,英语组长彭绍刚,物理组长张勾践,地理组长温文展,历史组长陈弼民,生物组长张伟藏,体育组长张志,图画罗泽南,音乐杨侃辉。这一人才济济的师资阵容是河中公办后随着教学经费的有效保证,教学秩序制度的确立与健全,进一步办好学校的重要关键。河婆中学进入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河婆迎来了文化教育史上的全盛时期!
自1953——1958河婆中学的飞速发展有目共睹!在硬件建设方面:建成东村课室三座、西村课室两座,大礼堂一座,南村教师宿舍两座,改善了东村教师宿舍及师生饭堂;建成300米跑道的田径运动场和东村露天舞台及体育室。拥有器械体操五项全能运动的全部设备及配套设施;建成17个篮球场和6个排球场,3个羽毛球场及20多个室内外单双杠和10多处跳高跳远沙池;田径项目包括男女子高低栏、障碍跑、标枪等等设备器具,一应俱全。每年举行规范要求的校运会及各单项竞技比赛;在揭阳县举办的各项比赛中,男女体操队连连夺冠,篮排球赛亦屡建战功。学校推行广播体操和实施“劳动卫国制”体育锻炼。在共青团、学生会、少先队组织配合下,开展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娱乐活动。内宿生生活多姿多彩。学校成立了各种科技活动小组、兴趣小组,扩大学生知识面与思维活动空间,促进了青少年的健康成长,以旺盛的精力完成学习任务。教育质量与学生素质全面提高,向国家高等院校输送一批又一批品学兼优的新生,也为工农业和社会提供能文能武的劳动力资源。河中不愧为“英才之基”和文化摇篮!
二、 儒林害史
令世人感到深深遗憾和痛心疾首的是好景不常。在1958年初开始的“反右”斗争,继而是一次又一次极左思潮支配下的政治运动,诸如“反右倾”、“四清”、“文化大革命”连续20年。河婆中学计有教师兆熊、温文展、黄元介、刘志学、蔡语然、黄国辉、张展铨、林建森、朱一清、张伟省、陈锡仰、汪春联、陈垓、刘少卿等14人被错过划为“右派”;郑克廉、林培材、王崇镇、张勾践、张轼、凌波、杨侃辉、蔡葵、张思年、杨道义、张石明等十多位专业知识与教学效果很不错的职业教师被重点批判。残酷的批斗与人格污辱造成黄兆熊、林培村、淩波三人自杀;先后被开了除出队的有:刘志学、黄元介、蔡语然、黄国辉、陈碧英、蔡海波、张纬省、杨道仪、刘少卿等等。至此,整个河婆中学教师队伍已经是“角瓢打狗”弃掉一半。其实超过大半!20年世事沧茫,人间悲苦。一间普通中学里的斑斑血泪,叫人不堪回首!
历史在前进,时代在进步。教师来复去,只有学生才是永恒的!一批又一批教师作古了,蜡炬成灰。校园里进出的学生却永远年轻!知识渊博诲人不倦深受学生尊敬的陈弼民、张勾践两贤师都是鞠躬尽瘁,从讲坛上倒下去的。
1957年夏,神州大地风云突变。知识分子予予感到一场暴风骤雨在所难免,又将会有一批人在劫难逃!然而,大多数饱经旧社会苦难的中国知识分子,从文化传承与切身感受,有忧国忧民的使命感与自尊心。有振兴中华的历史责任感。传道授业作育英才更是教师的善良愿望!尽管各自有无法选择的出身“烙印”,兼这样那样观点上的偏颇或过错。但却不会认为自己为了帮助党整风而说过一些话,就会被划上敌我矛盾的“右派”,正是因为他们相信党才响应号召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1957年冬,学校提前结束功课放寒假,全体教师集中到揭阳一中,继续动员“大鸣大放”硬性规定每个教师要写几百条大字报,对党 的“大政方针”鸣放。实质上叫“引蛇出洞”。接着于58年初开始了“反右”斗争。河婆中学首先揪出来当出煞鸡的是张展铨老师,接连十几场的日夜斗争、揭发、批判,“打倒”、“警告”、“声讨”、“斗垮斗臭”的大字报;人格污辱的谩骂、无中生有的攻击、无限上纲的扣帽,无所不用其极!相当部份教师心在颤抖,紧接着一人又一个揪了出来,一批又一批扣上帽子。跳楼事件接连发生。监管加强。晚上守夜,在铺着稻秆的水泥板上,并联集结的蚊帐里,此起彼伏的哭泣声,恶梦中的惊呼、呓语、许多人在寒夜漫漫中彻夜难眠!《人民日报》发表了“打破常规过春节”的社论,使许多人估计春节前结束集训运动的想法破灭。中国人几千年来欢乐团圆的传统节日,连杨白劳都有“欢欢喜喜过个年”的美好愿望。所有的人民教师却在紧张、痛苦、恐怖自相残害的窝里斗中“穷追猛打”。将“右派”斗垮斗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在正月十二那天,人们才疲惫不堪收拾捆绑生霉发臭的被席,逢头垢脸长胡发,脱胎换骨变人形,忧心忡忡返回学校来。
学校虽说上课,但行政人员不敢说也不敢动。由整风领导小组两名工作人员挂帅。人事秘书蔡克英与若干运动中整资料的积极分子组成核心组绝对领导。“右派”教师不得担任文史科课程,因此教学人员欠缺;班主任必须由党员和左派担任,更缺。于是党员工友黄云记也担任两个班的班主任,实际工作是安排工具给学生劳动。由于工友精简下放,“右派”教师充当工友挑水供应东村教师宿舍。最惨是是张伟省老师,身体差力气小。100多斤的大水桶,由井头坪挑到东村300多米的陡坡,他得在半途歇两次,东村草地是斜坡,歇下来往往把水倒去一半,极为尴尬可怜!
黄兆熊老师是回校上课后才揪出来斗争的。他年事已高,担任四个高三毕业班的教学、化学课。白天上课,晚上挨斗到十一、二点后,勒令他交代罪行。有学生反映,他上课时几次差点从讲坛上摔下来,他一天仅有4两米口粮!有学生到他房间请教难题,偷偷把一撮米放进他饭钵里!
紧接着的公社化大炼钢铁,大搞试验田,“放卫星”〈继而“打开肚皮吃干饭”“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天灾人祸造成严重的粮食紧缺。学校发动老师种植瓜、瓢、豆,提倡“瓜菜代”度荒。老师允许在学校周围开荒种植,但收成一定要上交饭堂,不得私自处理。彭绍刚老师十分积极,老当益壮。他课余自觉劳动,带头开荒种植番茨瓜菜,几乎每天破前日落后,都见他左肩锄头备箕,右肩轮勺屎桶,红专决心,难能可贵!一次天黑收工,发现一条番薯露出端表土。他挖出放在粪箕里带回宿舍。当衰倒霉,刚巧被监视老师的蔡XX看见。为了立功,他立即报告了校长XXX报告。这位姓X的是个不憧学校管理和不想办好学校的校长,他以极端革命与绝对权威的姿态统治教师和学校。喜欢作又长又臭的报告,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情反复说了半天,老师形容他是语无伦次的训斥家和思维混乱的虐待狂。“老师偷番茨”事件成了他每天报告分析批判的主题。听者昏昏愕愕,莫名奇妙。但见彭老师突然失宠,“左派”也当不成了。他自己一头雾水,真个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有清!
三、 校长其人
四月春荒进节,学生饥肠辘辘来学校。我上第三节体育课时,烈日当空,乏味的田径教材,学生请假很多,特别是女生几乎都举手请求退场休息。第四节课我考虑调换下一节游戏教材。校长经过运动场,对学生队列不满意。他走到我跟前向我要去哨子,向学生喝令:“立正!”“稍息!”“向左转!”他就不叫向右看齐和向右转,这说明他“宁左勿右”。校长出马,学生自然很认真。于是他训了一顿大道理:从红军长征过雪山草地吃皮带到上甘岭。学生晒得昏过去了,他说就要这样锻炼。直到放午学时间过了,他还不想结束。校长代我上了一节体育课,我并不在乎。学生说:“老师,这节课您安乐啰。我们当衰遇到鬼!”
有位叫王崇镇语文教师。潮州人,40多岁了。据说年青时在国民政府做过事,有历史前科。王老师住南村第一间,刚好与我对面。那年冬,他准备与一位离异的女士成亲,女人已来到学校,两人去区政府进行结婚登记。因区民政主管人外出而没办妥,当天晚上女的就在学校留下,准备第二天再去办理。岂料半夜12点后,身为校长的XXX来敲门。棒打鸳鸯。王老师俩被赶起床。门外北风呼啸,冷雨打帘!不知是冷还是惊怕,两人都在哆嗦战抖。校长厉声吆喝:“你给我滚!马上滚!违法乱纪,胡作非为!”王老师嘀咕着求饶:“现在下雨,那么冷。天暗地黑,叫我哪去?我明天就叫她走……”“不行不行!马上走!离开学校,不管你去哪,不准你在校内……”王老师没法。只好蒙上毛毡,搀着女伴步出宿舍,踏着泥泞的风雨路离开南村,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此事鲜为人知,我想王老师一生可能也忘却不了。幸好分俩不久就生了个男孩,老蚌生珠可喜之至!
语文教师林培材,潮州人。约40岁,过去情况不明。反右后调来河中任教,平时沉默寡言,反右倾中他接连被批斗。那年深秋时节,我闪白天去马头村帮农民收割水稻,临近傍晚,我们收工回校来,吃晚饭时没有看到他。有人说看见他往稻田另一边走去。于是学校查问。我只知道他割稻手脚笨拙,显得对农活很外行。我叫他蹲着割比弯腰自在,他却跪在田里,很吃力似的,不知身体是否有什么病 。第二天下午学校派出的人,在庙山下通往庙角坳的山径橄榄树上,发现他吊死好。惨!
四、 没想起与不忘记
我五十年代的多本日记,都在我多次搬迁又无家可搬的漂泊中失落了。凭记忆记下琐碎而平凡的是历史的真相,它没什么神秘,只有简单、朴素和衰老不堪,但它真实,我痛感自己无能为力,没能为那默默传授知识、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献出真诚的教师们树碑立传!但我尊敬他们,纪录他们、寻找他们,这是我的良知!
我不曾遭大会批斗或大字报轰击,是家庭出身还是年龄起保护作用,把“解放后培养”的我与“旧知识分子”区别对待。还是策略需要,我至今不得而知。说实施,X校长对待我还是“客气”的,除夺了我一节体育课外,不曾有什么苛刻残酷的记录。60年宣布摘帽,可就不曾宣布“扣帽子”!
我不曾对河中任何教师有过怨恨,包括某些存在偏见无中生有横加指责和企图踩下别人向上爬的个别可怜人。时代有时代的选择,社会有社会的选择,我也有自己的选择。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活法。我崇敬敢于选择自己命运追求真理的人!我也理解 和同情更多的受历史 局限、时代规范着价值取向而不能自己、无法与命运抗争可爱、可怜复可悲的阿Q型的知识分子!

摘自揭岭1998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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