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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下辈子还要做农民

(一)??
??夏日午后的乡下依然骄阳似火,知了在槐树丫上不安分地叫着,黄狗在河边的柳树底下吐着长长的舌头,外出觅食的小鸟振翅一闪倏地一声就钻进了瓦房屋檐下的小巢里,肉猪则仰面躲在猪圈的角落里一刻不敢动弹,生怕运动产生的热量燃烧了浑身的脂肪,水牛则比谁都赖皮和不讲干净,索性就势一滚躺在池塘边的水沟久久不肯动弹。
??“我叫你困,再犁会地会热死了你。”蒋兴农的父亲蒋大汉用自制的麻鞭朝躺在泥水坑里的水牛狠狠地抽去,水牛仿佛并不为之动容,依然紧闭着双眼我得我素地躺在水里,渐渐地眼角被泪水所湿润。“偷懒赶着去脱生,早死早脱生,来生投胎做猪就不会这么累了,谁让你命不好偏偏做了牛。”
??蒋兴农喜欢坐在家门口的柳树底下看水牛在稻场上打谷的场景,“啪,啪,啪”骨瘦如柴的水牛在麻鞭的驱赶下拖着硕大的石滚在铺满稻谷的稻场上飞跑,在牛腿的起落之间扬起阵阵谷尘。天空中时而飘来的朵朵白云,在与习习夏风的合奏下,竟然也能够让蒋大汉感到些许清凉,仿佛是在听一曲轻音乐。在蒋大汉看来,这是莫大的幸福。
??蒋大汉和妻子郑秋兰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蒋兴旺,老二蒋兴盛,蒋兴农排行老三。
??多么威风呀,蒋兴农打心底佩服父亲,硕大的水牛居然也能被父亲驯服得俯首听命,而自己要是远远地看见了水牛,仿佛见着了魔鬼一般避之而不及。尽管蒋兴农已满八岁,在上小学二年级,按理说,这么大的农村孩子是不应该害怕水牛的,据蒋兴农所知,邻村的刘小昆五岁就已经放牛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一次开班会,班主任马老师问门门功课都考了满分的蒋兴农长大后有什么理想,蒋兴农沉默了一下,首先就想到了人高马大,连在硕大的水牛面前都威风凛凛的父亲,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当农民。”随即引来了同学们的轰堂大笑和马老师大失所望的表情。蒋兴农不能理解同学们为什么笑话他,当农民有什么不好呀,连水牛都可以不怕,多厉害呀。回家后,蒋兴农把班会上的事情告诉了父亲,不料父亲不但没有夸奖儿子的理想远大,相反还狠狠地打了他的屁股,直到母亲前来护驾才得以幸免。在蒋兴农的记忆中,这还是父亲第一次动手打他,蒋兴农想,自己想当农民怎么就不对了,父亲、母亲和祖母不都是农民吗,他们为什么自己当情愿当农民却不让自己也当农民?
??其实蒋兴农并不知道,不独父亲、母亲和祖母是农民,自家祖辈八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而且九族之内也找不着一个城里的亲戚。从蒋兴农的曾祖父往下数,直至他父亲这一代,且不说一代强一代,不客气地说,完全是一代穷于一代,一代不如一代。他曾祖父出生在清末年间,虽然兵荒马乱,但还能保证一家子的口粮。到他祖父出生后,由于日本入侵,一日二餐都没有了保障,常常是在饥寒交迫中靠吃野菜谋生。他父亲有两兄弟,分别在解放前后出生,五十年代的时候,他家阴差阳错被划成富农,在六十年代初期的三年自然灾害中他的祖父和叔父被活活地饿死,他父亲虽然幸免于难,但家庭因此而面临破败,只剩下他父亲和拖着体弱多病的祖母聊以为生。可以这么说蒋兴农的祖辈八代都受尽了当农民的苦,所以,蒋大汉打心底希望儿子脱胎换骨,甩掉箍在家族头上数百年的象征农民身份的帽子。
??蒋兴农的大哥长二哥两岁,二哥长兴农四岁,可由于是近亲结婚,两个哥哥都有点缺陷,唯独蒋兴农还属正常,浑身上下居然找不着一点纰漏,不仅五官的分布没有出现丝毫差错,就是说嘴巴没有长到鼻子上面,耳朵也是一边一个,就连吃奶的力度也是恰如其分,全然没有大哥当初那样全力以赴,也不像二哥的有气无力,这怎叫蒋兴农夫妇不满心欢喜。更加幸运的是,蒋兴农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改革开放的大好时光,一切蓄势待发,蒸蒸日上。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兆头?
??俗话说,穷不过三代,蒋兴农正是这第四代。于是摆脱家族世世代代为农的牢笼的重任就顺理成章地寄托在蒋兴农的身上了。然而,儿子说长大后要当农民,怎能叫蒋大汉不伤心。说起蒋兴农与“农”的缘分,还得从他出生的时候说起,蒋兴农原本并不叫蒋兴农,而叫蒋兴隆,而他之所以取名为兴农完全是一场误会。小兴农出生后,蒋大汉希望儿子能够使整个家庭时来运转,特地请来了乡里的知书先生,把儿子取名为“兴隆”。由于当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已有一个儿子的家庭坚决不许生第三胎,更何况将大汉已经有两个儿子。针对这起严重违反计划生育规定的事件,村干部坚决不给孩子上户口,直到后来将大汉给这名村干部家送去了半头猪肉问题才得以化解。要知道半头猪肉可相当于蒋大汉一家半年的收入呀。但令蒋大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村干部误把“兴隆”写成了“兴农”,由于蒋大汉夫妻二人均大字不识几个,并不能区分“农”跟“隆”,所以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当然,即使知道他们也不敢提出异议。
??可蒋大汉不可能永远不知道这个误会,那时蒋兴农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你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蒋大汉一天下午心血来潮时问蒋兴农。“蒋,蒋介石的蒋;兴,兴旺的兴;农,农民的农。”兴农一边写还一边解释着,一副炫耀自得的表情。“不对,应该是兴隆、隆重的隆。”一天没踏过校门的蒋大汉纠正道。“老师跟我说过了,是农民的农。”蒋大汉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老师怎么可能有错呢,于是痛苦懊恼起来,半晌都没吱声。
??蒋兴农显然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沉默给吓着了,忙耸了耸父亲的大腿,然而蒋大汉理都没理就走开了。别人说人如其名,蒋大汉很快就将儿子想当农民的理想与他的名字中的“农”字联系起来,难道这是天意,偌大一个蒋家就注定要祖祖辈辈都做农民?蒋大汉心里不服,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吃商品粮的工人。因为在蒋大汉眼里,工人是领导阶级,工人自然就高农民一等,农民想翻身做工人是自然而然的了。?<接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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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七里村里有七户人家,清一色的土砖黑瓦房,排成个一字,一直延伸到乡村公路旁。在七里村的东头,有一间用红砖红瓦的小屋,里面住着的是过去生产队留下来的一头水牛,由于村子里有七户人家,而水牛只有一头,红砖红瓦的小屋也只有一间,所以七家共用一头水牛的做法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依然保留了下来,小屋便用作牛屋。从村子东头数起,每家放牛一天,蒋大汉家排第五,所以星期五是蒋大汉家约定俗成的放牛的日子。在蒋兴农出生以前,放牛是蒋大汉的专利,每逢星期五他都会牵着水牛早出晚归,后来放牛的任务像接力棒一样从蒋大汉手中传给蒋兴农的大哥蒋兴旺,接着是二哥蒋兴盛。
??大人们放牛一般是手牵着牛绳,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则喜欢骑在牛背上,既舒服又威风,俨然一个勇敢的骑士。而蒋兴盛则不一样,习惯于把牛绳缠在小腿上,这样放牛的时候他就可以把双手都腾出来做别的更好玩的事情,比如叠纸飞机、放风筝。蒋兴盛放风筝也有自己的绝活,他知道如何跟远在天上的风筝通电话。每当风筝随着春风在半空中稳当下来,蒋兴盛便把圆形的小纸片从中间捣上一个洞,撕成环形,然后从一边断开,框在风筝线上,最后吐上一点唾液把纸片的接合处粘牢,松开手纸环就会随着风青云直上。蒋兴盛说这是在与风筝在通电话,虽然他无法说出其间的道理,但他的这一发现在伙伴们中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伙伴们纷纷效仿,“二傻不傻了,二傻变聪明了”,同伴们奔走相告。
??不独孩子们,乡亲们也是这么叫的,蒋兴旺叫大傻,蒋兴盛叫二傻。
??事实上蒋兴盛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聪明,相反他还洋洋自得起来,伙伴们都学我的了,伙伴们都说我聪明了,我不是傻子了,蒋兴盛在心里面不断地呼喊着。为了证明自己越来越聪明,蒋兴盛决心再玩点花样,不再做斗笠风筝,因为用白纸做成的斗笠风筝拖着长长的尾巴看起来像孝衣,总让他想起死人的恐惧。于是他联想到了父母下地里干活时头上的草帽被大风刮走的情景,顿然间灵感涌现,发明了草帽风筝。所谓草帽风筝,其实就是先用竹条编扎草帽的骨架,在外面糊上一层纸,然后系上三条引线就能完成。蒋兴盛想,既然是草帽风筝,就不能用白纸做,因为白色的帽子是不吉利的,所以他从家里偷来了过年没用完的鲜红的门神,秦叔宝和魏迟恭,糊在竹架上面,在伙伴们的簇拥下,赶着水牛就上路了,伙伴们一路上欢声笑语,好不自在,就是为了一睹草帽风筝的风采。
??果然不负众望,风筝从村子西边的土坡上摇头晃脑地飞了起来,从远方看去,像少女头上的鲜红的太阳帽。伙伴们欢呼雀跃,“兴盛真行,兴盛真棒,兴盛真行,兴盛真行。”伙伴们已经不再认为蒋兴盛是个傻子了。
??蒋兴盛显然被伙伴们的喝捧弄得浑身来筋,于是拔腿飞跑,全然没有顾及自己右腿上还系着牛绳,于是啪的一声摔了个实在,水牛的鼻孔也为这突如其来的猛然一扯,鲜血直流。红草帽风筝仿佛也想凑凑热闹,不忍心让蒋兴盛和水牛承受痛苦,随着这一啪应声坠地,落在了离蒋兴盛不远的坡壁上。不知是为方才的一扯所激怒,还是水牛对红草帽风筝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蒋兴盛的注意而心生妒嫉,不顾一切地向风筝跳去。为了让心爱的风筝不至于为水牛所侵犯,还趴在地上作痛苦挣扎的蒋兴盛顺势将筝线一扯,风筝便又回到了自己怀里。见风筝被主人给抱住了,水牛显然失去了刚才的凶猛,只是瞪大着眼死死地盯着风筝,刹那间水牛的双眼被秦叔宝映得通红,充满杀机。伙伴们一个个被水牛吓得飞跑,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水牛也会如此凶狠,而蒋兴盛却不,依然趴在那里紧紧地抱着风筝。
??水牛步步紧逼,双眼紧盯着鲜红的风筝,然后单角一挑,蒋兴盛一晃就躲过了。这时,蒋兴盛也有些紧张起来,于是忍痛站起了身,但依然没有到害怕的程度,他想自家的水牛难道会伤害自己不成?水牛单角再一挑,又被一晃给躲过了,再挑依然如故。其实,水牛进犯风筝时并没有使出全身的力气,仿佛是避免伤着自己的主人,而之所以不断地用角挑,又像是告诫主人风筝是自己的仇人,非杀不可。可蒋兴盛偏偏不信,全然没有一点退缩的迹象。
??不幸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水牛在单角挑风筝时另一只角却把蒋兴盛给拌倒了,在蒋兴盛失去重心后倒下的那一刹那,风筝被水牛扯到了地上。为了使风筝不至于为水牛所伤害,蒋兴盛猛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风筝,以阻挡水牛的进一步进犯。可令蒋兴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水牛几乎在同时卧起双角向风筝冲撞过来,可怜的兴盛呀,肚皮被水牛的左角抵了个正着,只是大叫了一声就没气了。水牛仿佛意识到自己伤到了二傻子,扬起双角准备休兵罢战,不料已经太晚了,随着水牛的双角抬起的还有兴盛的弱小的身体。刹那间鲜血喷射出来,洒满了水牛的整个脖子,涌向了绿草茵茵的土坡。然后啪的一声,兴盛的身体又从牛角下落了下来。
??这是枯木逢春的季节,这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是小鸟歌唱的季节,它带来了蒋兴盛,却又从这个世界上,从孩子们的快乐中无情地夺走了小兴盛。那年他十二岁。
??伙伴们被吓呆了,傻愣愣地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蒋兴盛被水牛挽死了,蒋兴盛被水牛——挽死了,蒋兴盛被水牛——挽——死——了。”孩子们尖叫着,哭喊着。蒋兴隆更是被吓着尿湿了裤子,号啕大哭,“妈妈,妈妈,二哥被牛挽死了,二哥被牛挽死了。”
??最先闻讯赶来的是刘婆婆,刘婆婆年轻丧夫,年龄虽然不到50岁,但在村里辈分最高,除了他儿子女儿,全村四十岁以下的男男女女都得叫他婆婆。“我的乖耶,我的乖耶,我的乖哟!”刘婆婆的泪水夺眶而出,“秋兰啊,快来哟,二傻子丢了喏,二傻子丢了喏。”
??水牛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双眼望着浑身是血的蒋兴盛,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泪眼汪汪,仿佛是在等待主人的惩罚。
??接着赶来的是郑秋兰,她嚎叫着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血泊里的蒋兴盛,差点晕厥过去。
??蒋大汉是七里村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直到晚上务工回家,他才听到了乡亲们的议论和看到了躺在甲板上的二儿子,此时蒋兴盛的血衣已被刘婆婆脱了下来,擦净身子然后换上了过年家里刚给买的新衣,这还是父母给蒋兴盛买的第二回新衣裳,往常他都是穿蒋兴旺的旧衣服。
??令别人没有想到的是,蒋大汉却异常的平静,即没有情理之中的痛不欲生,也没有想象中的要报水牛的杀子之仇,一气之下把罪魁祸首水牛千刀万剐。可蒋大汉并没有这么做,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也难怪,蒋大汉有三个儿子,而被寄予厚望的是小儿子蒋兴农,蒋兴农不但聪明伶俐,而且比蒋兴盛胆小和乖得多,像蒋兴盛这样把牛绳系在自己腿上放风筝的事是绝对不敢做的,就连在路上看到水牛也要避让三分。“怎么这么傻啊!”对于蒋兴盛的夭折蒋大汉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我们就此断定蒋大汉是个无情无义之人,竟然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死都能无动于衷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蒋兴盛入土那天晚上,蒋大汉在小坟旁另挖了一个大坑,足足一人来深,然后打着电筒,牵着水牛来到大坑旁,水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迟迟不肯动弹,站在大坑旁瑟瑟发抖,在手电筒余光的辉映下,分明能够看见水牛的眼角噙着泪水,目光呆滞,似乎向蒋大汉乞求着什么。
??“啪”,蒋大汉抬起右脚朝水牛的前左腿用力一揣,水牛颤动了两下然后随着坑边的黄土掉进了坑里,坑壁上留下了重重的两道蹄痕。连蒋大汉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一脚竟能将水牛给踢到坑里去。不过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依然神情自若地往水牛身上埋黄土。
??七里村里的人们第二天发现不见了水牛,发动家家户户四处寻找最后也没有着落。有人说可能是水牛出于自责跳崖了,有人说可能是水牛畏罪逃跑了,还有人说这头水牛可能是妖怪,是被派来专杀二傻子的,目的达到后就回去了,可就是没有人怀疑水牛是被蒋大汉给活埋了。因为按照常理,就算身背十把砍刀,外加一把鸟铳,仅凭蒋大汉一个人是斗不过水牛的,更不用说是活埋了。<接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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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七里村的人们很快就从蒋兴盛死亡的悲痛与恐惧中摆脱出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眼看又要春耕了,春耕没有牛不行,于是村里八户人家很快就合伙买了头水牛,当然也包括蒋大汉在内,因为蒋大汉家的田地一点不比别人家少,蒋大汉就算再强壮,也不能当牛使,人干不了牛的活。
??蒋兴农家隔壁春婶的儿子小名叫毛伢,学堂没上过一天,不曾取过学名,所以户口本上登记的名字就叫毛伢。至于毛伢不上学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再说那个时候上学是不用家里花钱的,而是毛伢着实有点傻,书实在读不进去,于是他满16岁时就接了父亲的班,当了令无数乡下人眼红的工人,一大早搭班车去县城里上班,晚上再乘班车回来。更让人眼红的是,还讨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玉娇。其实村里人都知道,玉娇是冲着毛伢工人的身份才嫁给他的,结婚那年,毛伢十九,玉娇十六。
??玉娇生得标志,远近闻名,结婚那天吸引了附近村子里几乎所有的男青年前来凑热闹,万人空巷,盛况空前。春婶看了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她打心底认为,洞房花烛前的人气代表了家族未来的兴旺程度,人气旺则象征着今后儿孙满堂。春婶这么认为也是有其根据的,据说春婶20年前嫁到七里村的时候,场面就远不及这般壮观,屋里屋外稀里花啦地才坐着几个人,虽说还有几个劳力,但都是已婚男人。已婚男人对闹洞房这等事是决不会太热衷的,因为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更别说像春婶这个长相再平常不过的女人?再说即使男人们心里着实痒痒,心存不轨,甚至想乘闹洞房的机会胡闹他一回,可家里的老婆也不愿意呀,所以春婶的洞房异常的冷清,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闹过洞房。
??后来,春婶就把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而始终没能怀上第二胎的原因归结为洞房不闹,现在儿子结婚洞房给闹开了花怎能叫她不开心。可物极必反,洞房闹过了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玉娇的洞房不但闹开了花,更是险象环生,成群结队的男人把新房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新房里面的男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蜂拥而上,在浑水摸鱼中扒掉了玉娇的长裤,扯破了她的上衣,下半身只剩下一条红色内裤被玉娇死死地拽着。混乱中玉娇号啕大哭。满以为如饥如渴的男人们会就此罢休,不料他们却在簇拥和嘈杂之中愈加疯狂起来,全然没有把玉娇的拼死挣扎放在眼里,一个个如野兽般扑了上去。
??玉娇的号啕声渐渐沙哑下来,站在门外的春婶见势不妙,忙告诫男人们不要玩过了头,可男人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故我。于是,气急败坏的春婶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闹洞房有像你们这样把新娘往死里折腾?……狗日的养的……”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闹洞房有像你们这样把新娘往死里折腾?……狗日的养的……狗娘养的……”
??男人们这才如梦初醒,停止了骚动,然后极不情愿地从洞房里垂头丧气地踱了出来,有的由于刚才人多手杂没过上瘾,乘着其他人撤退的功夫往玉娇的私处捏了一把,这其中就包括蒋兴旺,随即又引来玉娇的一声尖叫,撕心裂肺。婚礼过后,婆婆在为玉娇整理床铺时发现床角还有一团男人身体里射出的液体,顿时情不自己,操起铁制的脸盆和洗衣用的榔头在家门口骂街起来,直到夜幕降临才偃旗息鼓。
??当时蒋兴农还未满八岁,尚不能理解男人们为什么对于闹洞房如此热衷,特别是当新娘是玉娇的时候。他更不能理解隔壁婆婆为什么骂街,闹洞房不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吗,多么热闹,多么刺激呀!他甚至想,隔壁婆婆可能是因为欢喜过度才骂街的,就像母鸡生蛋后要咯咯地叫一样。蒋兴农就特喜欢听母亲下蛋后咯咯地叫,多么清脆悦耳呀,多么张扬忘情呀,仿佛是要让所有人听见,都来分享她的快乐。更重要的是,蒋兴农还有滚热的鸡蛋吃,蒋兴农可喜欢吃刚生出来的鸡蛋了,用缝衣针在嫩黄的蛋壳上挑上一个孔,然后嘴唇用力一吸,暖暖地,煞是舒服。
??后来蒋兴农居然喜欢上了女人骂街,每当村子里哪家的女人骂街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口的石滚上认认真真地听,仿佛是动听的乐曲百听不厌。
??蒋兴农第一次觉察到玉娇的漂亮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时玉娇十八,虽然已为人妇,但风韵尤甚,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少妇特有的丰韵,丝毫不亚于妙龄少女。再说玉娇虽然生在农家,但自从嫁给毛伢后就再也没有干过农活,最多的时候就是躲在家里看电视,所以养得分外白净,是乡下的城里人。那时蒋兴农家里还买不起电视,就连收音机也没有一台,所以只要有空他就跑到隔壁家里陪着玉娇看电视,特别是每年的暑假更是天天如此。蒋兴农虽说是到玉娇家里看电视,其实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就是喜欢坐在玉娇的身旁沉浸在她的体香里,并且随时可以瞅见她诱人的身姿。玉娇显然对这个毛孩并不讨厌,不仅教他唱《冬天的一把火》、《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时常还递给他一些零食吃,比如瓜子、杏仁之类,而这些零食蒋兴农的母亲除了在过年的时候是绝不会舍得买的。
??就这样日子久了,蒋兴农越发喜欢和玉娇姐姐待在一起了。由于玉娇长蒋兴农八岁,每次蒋兴农叫她姑姑她总听不习惯,后来就索性当姐姐了。不过如若有其他人在蒋兴农是不敢这么喊的,否则他就要背负无视长辈的罪名了,是乱伦,是要挨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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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其实和蒋兴农一样喜欢玉娇的还大有人在,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大哥蒋兴旺。玉娇嫁到村子里来的时候,蒋兴旺刚满十四岁,正是想入非非的年龄,玉娇结婚闹洞房时蒋兴旺朝她私处曾捏过一把就是最好的佐证。
??在蒋兴盛惨死于水牛角下之前,蒋兴农跟着父母睡,蒋兴旺与蒋兴盛则睡另一个房间,自那以后蒋兴农就和大哥一起睡了。蒋兴旺上学得晚,又留过级,十四岁好不容易小学毕业了,等到要上初中的时候又正好实行上学收费政策,其实费用并不高,初中一年级一学期才20元,可由于蒋兴旺的成绩确实糟糕得厉害,小考成绩全班倒数第二,没有达到初中的录取分数线,如果要上初中得交500块钱的建校费。要说20块钱蒋大汉还出得起,可500块他就是卖掉所有家产都不管用,于是蒋兴旺名正言顺地失学了,成了流浪汉,那时正是玉娇嫁给毛伢后不久。
??蒋兴旺辍学后,白天要么在母亲的吩咐下帮忙做点农活,每逢星期五就到山坡上或者河边放牛,要么跟着其他一样辍学在家的孩子们玩,比如弹玻璃球、开仗之类。开仗是村里大孩子们最热衷的游戏,取材一般来自于抗战体裁的电视剧或者露天电影。队伍的划分一般以村子为界,七里村的孩子们通常把自己为红军,而称对面八里村的孩子们为日本鬼子。
??八里村比七里村要大,有二十一户人家,仅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就有30多人,但并不团结,打仗的时候各自为政。七里村虽小,但小孩并不比八里村少很多,仅东头庆嫂就生了八个女儿,单以数量来论七里村并不是很居下风,只不过女多男少,战斗力不强。所以,年满十四的蒋兴旺成了当仁不让的红军领袖。尽管蒋兴旺脑子不大好使,说直白点就是有点笨,但身材魁梧,有股子力气,打仗的时候一人顶两不成问题,再加上他性格莽撞,做事顾不上后果(大概是智商稍逊一等所致)。一次开仗的时候他就曾经把日本鬼子的头儿——东哥的脑袋瓜子用石头钉破缝了八针,弄得两家人几乎大打出手,后来蒋大汉出了十元钱的医药费对方才肯罢休。所以八里村的孩子们对他是闻风丧胆,但背地里又称他为大傻子,说他脑袋瓜子虽大但不用事,要不然怎么会上小学都留了几级还考不上初中。
??但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不少女孩子的眼里,蒋兴旺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勇敢正义,爱打抱不平,最值得称道的是他曾打败过外村来的一个小偷。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蒋兴旺和往常一样扒在玉娇新房的后窗上听里面的动静。其实蒋兴旺这么做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因为他实在太喜欢玉娇了,但大凡性格直率的人都有个通病,就是有贼心没贼胆,蒋兴旺没能例外,所以只得在夜里靠偷看新房里的玉娇聊以自慰。当然这一切蒋兴旺是瞒着蒋兴农和父母的。蒋兴旺出去的时候一般是在晚上九点钟以后,乡下人晚上睡得早,一般不到晚上八点就都关灯睡觉了,所以九点钟以后出去不会有人发现。
??但偷窥并不像蒋兴旺所想像的那样精彩,一连几个月他并没有发现玉娇的新房里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只是偶尔一次听到了玉娇对毛伢的责骂,“真没用!”后来就什么也没听见。可尽管如此,但他并没有放弃,他希冀着终有一天会如他所料,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令他心惊肉跳的那一幕。但如果光线实在太暗,哪怕只是听见他也能知足。
??其实偷窥这种行径蒋兴旺打内心里是很鄙视的,而他之所以踏出危险的第一步主要是因为那次闹洞房的经历,玉娇柔软娇滴的身体实在令他无法抗拒,并且这种感觉随着他身体的一天天成熟在与日俱增。直到有一天,他被玉娇家开门的声音吓得直冒冷汗,虽然门开得很小心,在对于正在偷窥的蒋兴旺来说已经如五雷轰顶了,难道自己偷窥玉娇被春婶发现,抑或毛伢?如果是毛伢那倒好说,因为毛伢内向老实,一不会向别人讲,更不会向蒋兴旺的母亲郑秋兰告状,二不可能动手打蒋兴旺,瘦小的毛伢没这个胆,再说也打不过毛伢。春婶就不一样了,她会在第一时间内喊街,让所有的乡亲都知道,当然也包括郑秋兰,如若那样的话郑秋兰一定会把他打个半死。蒋兴旺谁都可以不怕,就怕他的亲娘郑秋兰。
??也许我们往往习惯于用有形的关怀来诠释母爱,其实无言的敬畏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沉的母爱。
??于是蒋兴旺决定乘机溜之大吉。可当他捏手捍脚、探头探脑地从黑暗的巷子里摸出来时,透过月光他意外地发现春婶家大门外站有一个黑影,正动手在大门上拨弄着什么,咔嗒咔嗒地响个不停。这个黑影即不属于春婶,也不是蒋大爷,更不可能是毛伢,难道是小偷?于是蒋兴旺把心提到了嗓门眼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黑影。
??春婶家在方圆数里家底最为殷实,被小偷盯上是情理之中之事,更何况家中还藏着美若天仙的媳妇,怎能叫男人不动心?
??“咔嗒”,门开了,黑影探着步子进了屋,抢在黑影之前踏进堂屋的,还有皎洁的月光。接着夜空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啊!救——”玉娇的尖叫划破了漫漫长夜,接着春婶房间里的灯亮了,“谁啊——?”春婶大喊一声后打开房门,还没等她迈进玉娇的房门,小偷已经夺门而出,却为站在大门口蒋大爷挡住了去路。“抓小强盗呀,抓强盗呀!”春婶大喊,叫声振聋发聩,传遍了方圆五里。
??闻风丧胆的小偷此时如同一只疯狗朝蒋大爷身上扑将过来,蒋大爷毕竟是退伍军人出生,尽管已逾知天命之年身体还十分硬朗,并没有因此而扑通倒地,相反却扭住了小偷的胳膊,于是两个人扭打起来。“老头子啊,算了,谁都可以得罪,千万不要得罪这些不要命的人哪……”春婶在一旁叫劝着,蒋大爷却仿佛并没有听见,依然拖住小偷的衣服不放,小偷一旦被人瞅见长相当然不肯就此罢休,朝蒋大爷的大腿就是一脚,蒋大爷倒下了双手却并没因此松开,相反拽得更紧,“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正在这时,蒋兴旺冲了进来,抡起铁锹把朝小偷的后背就是一阵猛的拍击。而此时此刻,毛伢依然躲在床角一声不吭。
??最后小偷还是跑掉了,是春婶让蒋兴旺放走小偷的。蒋大爷因此而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自此以后,蒋兴旺成为了乡亲们眼中的英雄,女孩子们对他也刮目相看了,玉娇更不例外。?<接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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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事情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发生,蒋兴农因此也彻底改变了对大哥蒋兴旺的看法。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红彤彤的太阳正深情地与地平线接着吻,愈来愈近,愈来愈深,直到太阳的舌头被贪婪的地平线全部吐进嘴里。于是天黑将下来,只留下七里村东西两头各一排的草垛为村子把守大门。此时此刻,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正在家里准备着晚饭,有的家里的晚饭先做好了,于是“昆昆……,回家吃饭了……”“强强……,回家吃饭了……”的声音不绝于耳。可孩子们仿佛并没听见母亲的叫唤,依然我行我素地捉着迷藏,为了使对方找不着自己,赢得另一场胜利,孩子们藏身的地点也由村子东头扩展到西头。
??孩子们捉迷藏有个规律,为了避开“警方”的搜捕,往往习惯于反其道而用之。如若是女孩充当“小偷”,男孩充当“警察”的话,女孩就会偷偷地钻进男厕所里;反之男孩就躲进女厕所里。当招式被识破后,孩子们就又另辟奚径,躲在“警方”眼皮底下的大树背面,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哲学命题发挥得淋漓尽致。有的伙伴更有办法,索性回家吃饭去,等到“警方”倾巢出动后,再从家里溜出来躲到“警署”里,给“警方”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心理战术终归是心理战术,用过几次后对方就会引起警觉,自然就派不上用场了。最稳妥的还数一头扎进新堆起来的草垛里,然后用稻草把自己盖个严实。因为七里村从村子东头到西头,分别有二三十来个草垛。草垛一个挨着一个,不规则地排列着,排成一个长方形,从上面俯视下去,之间的间隙就仿佛迷宫,进去了难以找到出去的路。于是捉迷藏的时候他们最喜欢藏到草垛里。这个时候也是孩子们最为快乐的时候。
??这次也不例外,时间虽然较往日要晚一些,但蒋兴农、小昆还在村子西头的草垛里展开搜捕行动,因为“小偷”自从躲进去过后一直都没有出现。蒋兴农有些不甘心,决心找到他们后才肯罢休。往常“小偷”总喜欢躲在草垛之间的不足半米的间隙里,然后两头用稻草一堵。可这次不,除了草垛堆的最深处他没敢爬进去以外,蒋兴农几乎把草垛间所有稻草都掀开了却始终不见“小偷”的身影。
??天空已经为黑幕笼罩,镰刀般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草垛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蒋兴农有些心灰意冷,决意收兵,“你们出来吧,我们不玩了”。没人理会,再喊,依然没人理会……。“你们不出来我就走了啊?”蒋兴农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我走了。”蒋兴农扭头就从草垛间钻了出来。正在这时从草垛的深处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想一定是鸽子他们无疑了。于是扭转头向草垛的最深处艰难地钻了过去。
??“快走,兴农来了。”他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女声,“妞妞,别跑了,我知道是你,投降吧!”蒋兴农边喊着边朝里边爬,胳膊、脸蛋已经为稻草划了好多条痕迹,痒得厉害。这时,蒋兴农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下躺着有人,虽然隔着稻草,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人体特有的体温。“哈哈,让我捉住了吧。”蒋兴农掀开稻草洋洋得意地把对方抱住。
??令蒋兴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抱住的不是妞妞,而是一个自己从未抱过的身体,柔软光滑,只有成熟女人才拥有的。蒋兴农顿时呆住了。
??“兴农,是我——玉娇姐姐。”蒋兴农发现玉娇的身旁还躺着一个男人,耷拉着裤子,露出下身的上半截,不过凭借着草垛上方的空隙漏下来的几缕月光,他还是能够看清这个男人的,他就是大哥蒋兴旺。
??蒋兴农的头脑顿时间一片空白。他全然不能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与生活中的玉娇和大哥联系起来,他也不敢相信这对男女就是玉娇和大哥。他们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令蒋兴农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才12岁,尚不能理解性究竟意味着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但蒋兴旺敢肯定的是,玉娇姐姐和大哥乱伦了,不,应该是玉娇和大哥乱伦了。
??蒋兴农什么也顾不上想就冲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蒋兴农好像一个罪犯似的见到大哥头也不敢抬,而蒋兴旺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成天照样自由自在地逛荡,而且脾气也越来越大了,不仅常常和母亲顶嘴,而且还因为不想干农活被母亲训斥而动手打了母亲。大哥打母亲的时候蒋兴农站在一旁气得直啰嗦,可由于大哥身强力壮没敢伸出援助之手。
??过后,郑秋兰坐在大门槛上号啕大哭,而蒋兴旺却旁若无人地自个出去溜达去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丢出一句:“叫嚎”。
??郑秋兰的号叫把七里村的邻居吸引了出来,纷纷围在旁边看热闹。郑秋兰见状,似乎更加来劲了,方才本来已经渐渐低沉下去的叫骂又提高了几十分贝。“养了个不孝子耶,打起了娘哟……阎王怎么不长眼睛把狗日的杂种招去啊……不孝子啊……打亲娘啰……不孝子啊……打亲娘啰……不孝子啊……打亲娘啰……”
??蒋兴农还记得四年前春审的叫骂,那个时候他还把喊街比作成母鸡生蛋后的歌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这次母亲的叫骂令蒋兴农彻底改变了看法。喊街不是歌唱,而是痛苦的呻吟,是为了借助邻居的力量来给大哥施加压力,并且以此博得别人的同情。
??果然,村妇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郑秋兰。“子大不由母,老祖宗都是这么说的。”春婶说道,“兴旺是个好孩子,他还救了我家老头子呢!”
??“是啊,是啊,兴旺这孩子长大了,要给他说媳妇了。”村子东头的七嫂一语道破天机,“我家一个远房侄子结婚前也是打娘老子,娶媳妇后就像变了个人。”
??听七嫂这么一说,郑秋兰茅塞顿开,随即停止了抽泣,表情变化之快就像在玩川戏——变脸。看来,郑秋兰喊街和春婶一样,其实并不是真哭,而是哭给别人看的。
??生活在乡下的女人,有时候是需要演戏的。可玉娇一点也不,自从她与蒋兴旺偷情被蒋兴农发觉过后,就变了一个人,不单很少出门,而且再也没有踏进过蒋兴农家的大门,尽管两家只有一条巷子的距离。蒋兴农知道,过去自己深深喜欢着的玉娇姐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他也因此对玉娇产生了深深的怨恨,他甚至认为大哥之所以打母亲是由于大哥喜欢玉娇的缘故。在蒋兴农的心目中,玉娇也由仙女姐姐变成了妖精,专门勾引健壮男人的那种。
??可玉娇究竟是不是勾引男人的妖精,别人无从知晓,只有她自己知道。<接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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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郑秋兰开始为大儿子娶媳妇操心了,她几乎发动了所有的亲戚给儿子说媒,七里村的婆婆姥姥们也没有把蒋兴旺当外人,为他的婚事奔走相告。当然除郑秋兰外,对蒋兴旺的婚事最关心的当属春婶,她差点都要把蒋兴旺当作自己的儿子。她甚至对郑秋兰说,只可惜我们家玉娇没有妹子,要不然准把玉娇家妹子许配给兴旺这孩子。可她哪里知道,蒋兴旺稀罕的并不是玉娇能有个妹妹,而是能拥有玉娇他就满足了;而玉娇呢,虽说白天和蒋兴旺很少打照面,就算在路上碰到了也从不打招呼,和陌路人没什么区别。可天黑过后他俩就判若两人,村子西头的稻草堆就是他俩幽会的地点,因为这里靠近稻田,夜间是不会有人经过的,更何况是在半夜三更。
??对于这一切,蒋兴农其实早就有所发觉。许多次起夜他都发现大哥不在身边和看到虚掩着的大门。
??渐渐地他有些心灰意冷,渐渐地他把对大哥和玉娇的鄙夷演绎成习惯。毕竟蒋兴农已经13岁了,考上了镇上的初中。在蒋兴农自己看来,能够考上镇上的初中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大哥当初不就连村里的初中也没能考上么?大哥怎么可以和自己同日而语呢,所以他认为大哥如今被妖精所迷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哥是凡夫俗子,而自己绝对不会。
??事实也的确如蒋兴农所认为,由于他天生一张俊秀脸蛋,再加上成绩优异,班上不少女生对他都有好感,两个女生居然还给他写了情书。蒋兴农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但没有对怀春少女所迷惑,相反给她们的课桌里分别塞了一张纸条,上书:你们这些专门勾引男人的妖精,要知道勾引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蒋兴农这么说并非空穴来风。
??玉娇十六岁嫁给毛伢,这一晃就快五年,可令春婶一家干着急的是玉娇一直都没怀上,每当看到玉娇丝毫不见起色的肚子春婶就来气,于是春婶开始让玉娇下地里干活。俗话不是说“洞房闹,儿孙俏”么,如今怎么就不灵验了呢?四年来,春婶一直耿耿于怀,莫非是自己当初在儿媳的洞房花烛夜时喊街的缘故。
??于是,春婶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举动,闹洞房就闹洞房呗,荒唐一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闹洞房图的不就是个热闹,再说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即使做过分点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可因此而没了后那可是罪孽呀,是对不起祖祖辈辈的事情,是要绝后的呀……
??春婶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后悔,几近疯颠。
??可春婶命中注定不会绝后,在玉娇结婚后的第五年,也就是21岁的时候,她怀上了,微微凸起的肚子像向日葵的花心让春婶乐开了花。高兴不过的春婶逢人便说我家娇娇怀上了,我家娇娇怀上了,我要抱孙子了。自此以后,春婶对玉娇的态度又回到了原点,百般怜悯爱惜,不但自个承揽了所有农活,而且家务琐事也不让玉娇插手干。
??然而毛伢的态度与春婶形成鲜明对比。大凡男人知道自己就要当爸爸了一定会乐得合不上嘴,毛伢却丝毫没有,依然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然后吃饭、洗澡、睡觉。睡觉的时候玉娇睡这头,毛伢睡那头。长期以来,除了晚饭时玉娇给毛伢盛饭时手指头习惯性的接触,夫妻俩之间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如果一定要生拉硬扯点事情出来,那么唯一的交流便是晚上睡觉时毛伢偶尔把脚搁到玉娇胸脯上时玉娇的斥责。每当这个时候毛伢也一声不吭,假装睡着。可现在毛伢可是连和玉娇同睡一张床的资格也被剥夺了,为了照顾好尚在腹中的小孙子,春婶便主动要求和玉娇一起睡,而把毛伢打发到了自己的卧室和老头子睡一张床。
??玉娇呢,虽说也和婆婆一样高兴,但她与春婶相比还另有一个变化,那就是出人意料地对毛伢好起来,晚饭时常问双亲一些毛伢幼年时候的趣事。每当这个时候,毛伢总会傻傻地笑着,用感激而欣赏的眼光望着玉娇,毛伢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勇敢和充满自信地瞅老婆了。不仅如此,毛伢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和玉娇同过房了,从五年来他俩屈指可数的几次性爱的经历来看,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在半年多前的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那晚玉娇被蒋兴旺给惹火了,一气之下才与毛伢主动做了一次。做的时候毛伢过于激动,一时间不知所措,不到半分钟就如昙花般蔫了下去,气得玉娇什么也没说自个睡去了。
??时光如电,一闪就是半年。神不知鬼不觉,玉娇怀孕了。很显然孩子的父亲不可能是毛伢,再说玉娇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那么孩子的父亲是蒋兴旺无疑了,对此蒋兴旺心知肚明。那年蒋兴旺年仅19岁。
??在乡下,19岁的青年多数已经结婚生子了,可蒋兴旺虽然已身为准爸爸,却依然没找到媳妇,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家里穷,既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也没有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所以蒋兴旺决意出去打工,那个时候附近村子里好些个十多岁的男孩女孩由于没钱上学都外出打工了,当了打工仔、打工妹。虽然蒋兴旺一百个不愿意,一百个舍不得挺着肚子的玉娇,最终他还是离开了,南下去了广州,跟随八里村的大五在一家电子厂里打工。蒋兴旺的想法很简单,虽然这辈子不能娶玉娇做老婆,但老婆一定要像玉娇这般娇小玲珑、雪白丰满、温存可人。
??大哥的离去令蒋兴农轻松了许多,不由得深深地舒了口气,并且产生了一种得来不易的酣畅淋漓。因为除玉娇与大哥外,只有蒋兴农知道大哥的离去的真正原因——玉娇怀孕。自从春婶发觉玉娇怀上孩子后,就一天24小时地陪着她,寸步不离,这还不打紧,就连玉婶入厕春婶都要守在门口,生怕有什么闪失,于是玉娇与蒋兴旺就再也没有机会勾搭在一起了,当然也包括晚上。以前玉娇和毛伢睡觉,虽有夫妻之名,但少有夫妻之实,玉娇晚上溜出去一时半会毛伢多半是不知道的,即使知道他也懒得过问,因为即使问了玉娇也不会理。
??可春婶就完全不同,一天最多躺在床上睡四五个小时,即使睡着了也多半是在浅睡眠状态,只要有些许动静一定会被惊醒。一天晚上玉娇本来是要去老地方与蒋兴旺幽会的,不料起床穿衣的时候惊动了春婶。“咦哟,要上厕所了吧,来来,我帮你把痰盂拿来。”说着起身就从床底下端出痰盂,扶玉娇坐上去。
??说到厕所,其实是春婶发觉玉娇怀孕的头号功臣。七里村家家户户门前十米开外都盖有厕所,虽然厕所在户外,但除外村人路过时偶尔光顾以外,各家厕所大体上是自家专用,比如说春婶嫁到七里村20多年来就从未上过郑秋兰家的厕所。但这并不是由于村民们彼此尊重,不忍心弄脏别人家厕所的缘故,并且恰好相反,只要不是有人恶作剧般地把大便拉在踏板上,他们是欢迎别人到自家厕所入厕的。因为相对于化学肥料而言,经过发酵的粪便是上好的肥料,而且不花一文钱就可以得到,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了。所以在七里村的人们看来,厕所不单单是排污纳垢的场所,而是像征着来年丰收的聚宝盆。除此之外,厕所还具备反映家人身体健康状况的功能。东家孩子肚子生蛔虫了、痢疾了,西家女儿初潮了、经期到了,在各家厕所里都能找到证据。春婶也正是通过对厕所的观察才推断出玉娇怀孕的。往常,玉娇的好事一般是在月初到来,可最近一连两个月春婶在厕所里都没看见玉娇的鲜红的卫生纸,这即刻引起了春婶的注意,莫不是玉婶有喜了?可年幼无知的玉娇在自己怀孕两个月后竟不毫不察觉,并且就在被春婶觉察后的前一天还与蒋兴旺有过腾云驾雾,好不快活。好在春婶发觉得及时,要不然娃儿迟早会“兴旺”,败也“兴旺”,还来不及钻出母亲的身体,就要被亲生父母的偷欢给谋杀了。
??一晚,两晚,三晚……,一连20多个晚上蒋兴旺到稻草堆赴约都扑了空,莫不是玉娇怀上孩子后安心想做人家媳妇,不希望再与自己有什么过结了,每每想到这里蒋兴旺原本火烧着的心就像被无数块冰块包裹着骤然间凉了下来。至此,他俩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唯一的一次是蒋兴旺离家那天路过玉娇家时两个人的四目相对,当时蒋兴旺真想大声地喊玉娇一声,玉娇也想送蒋兴旺一程,可最终都还是放弃了。<接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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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更是难以预料,蒋兴旺在经受长期漫无天日的加班后在一次车间事故中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而蒋兴农呢,虽然历经贫困的艰辛,依靠奖学金和助学贷款最终完成了大学学业,得以摆脱世代为农的命运。但大学毕业后由于在本地没有找到份像样的工作,南下深圳打工,一次夜间出行时由于忘带身份证被收容所强行收容,出于面子的考虑,蒋兴农却始终拒绝告诉对方自己的家庭住址和身世。因为蒋兴农打心底认为,既然父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培养成大学生,回家就该衣锦还乡的,虽然不用八台骄子抬着,但手提包里总该塞满人民币吧。现在不独身无分文,而且还要被遣送回家,打死他也不愿意。
??一生书卷气的蒋兴农满以为只要自己一直保持沉默收容所迟早会放了自己的,因为他从法律课本中学到自己在这个时候有权保持沉默,再说自己又没犯什么罪,无非就是出行未带身份证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令蒋兴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长时间工作没有着落而身心疲惫,饱受饥饿之苦的他会在受尽折磨后惨死于收容所之中,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那么执拗的。他死的时候遍体鳞伤,生殖器也有明显被抽打过的痕迹。不久后,蒋兴农的骨灰被当地政府专程运送回乡,儿子终于回家了,郑秋兰死死地抱住儿子的骨灰盒,哭喊着一句话:“当农民有什么不好,上什么大学啊,如果不上大学我家兴农可能就不会死……是上大学断送了我儿子的命……上大学有什么好呀,当农民有什么不好……”
??不久后,就传来了郑秋兰喝农药自尽的消息。
??七里村依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房子还是土砖黑瓦房,水牛也还健壮如初,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玉娇生了个女儿,取名叫蒋念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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